程冬青是被驴粪味呛醒的。
后槽牙还残留着21世纪波尔多红酒的涩,鼻孔里却灌满冰碴子混着牲口棚的腥臊。他猛地睁眼,房梁上倒垂的冰棱正往脖领里滴水,糊着报纸的窗户被北风撕开豁口,月光漏进来照在炕头——十岁的妹妹秋穗蜷成灰扑扑的一团,破棉被下露出半截紫胀的脚趾。
"穗儿?"他声音哑得自己都心惊,手指触到妹妹滚烫的额头。记忆如开闸的冻河,1975年冬至夜的场景呼啸而来:奶奶赵金凤克扣了秋穗的鸡蛋,用香灰水灌得她上吐下泻,最终落下终身残疾。
外间突然传来瓷碗摔碎的脆响。
"反了天了!敢跟黄大仙抢人?"奶奶的裹脚布在夯土地面拖出沙沙声,"老三!把你屋那赔钱货拖到柴房去!"
程冬青摸到枕边的眼镜,左腿用麻绳缠着的镜框硌得太阳穴生疼。前世他是戴着金丝眼镜的上市公司总裁,此刻却在这具十八岁的瘦弱身体里血脉偾张。指尖触到炕席下的硬壳书,那本改变命运的《赤脚医生手册》还在。
"奶!"他掀开靛蓝印花门帘,西伯利亚寒流混着窝头味扑面而来。堂屋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,映着奶奶手里的香灰碗腾起诡谲的青烟,"秋穗这是细菌感染,得用酒精物理降温。"
满屋俱寂。父亲程满仓缩在灶台后编竹筐,篾条在长满冻疮的手上勒出血痕。母亲王秀芹的菜刀悬在半空,一滴血顺着虎口滑落——方才的碎瓷划破了掌心。
"放你娘的罗圈屁!"赵金凤的银耳坠晃成残影,三寸金莲跺得供桌微颤,"刘半仙都说了,这丫头冲撞了保家仙..."枯树皮似的老手突然掐向秋穗脖颈。
程冬青抢先半步握住老太太手腕,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前世在瑞士滑雪场拽住失控的雪橇。七十老妪的腕骨在他掌心咯咯作响:"奶,刘半仙去年治死的王瘸子,坟头草都三尺高了。"
供桌上的黄铜香炉突然倾倒,香灰扑了赵金凤满脸。程冬青顺势抽出那本红宝书,封皮上"赤脚医生"西个字被油灯镀了层金边:"要是我现在去大队部,说老程家搞封建迷信害死亲孙女..."
就在这一刹那间,院门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撞击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。那扇原本紧闭的院门,在这股冲击力的作用下,如同被惊扰的巨兽一般,猛地敞开。
随着院门的开启,堆积在门上的积雪受到震动,纷纷簌簌地掉落下来,仿佛是被惊扰的雪花精灵,在空中飞舞着,然后轻轻地飘落在地上。
在这片雪雾之中,一个身影如旋风般疾驰而来。那是村支书李大江,他身上那件厚重的军大衣,此刻被寒风吹得鼓鼓囊囊,仿佛里面藏着无尽的风雪。大衣的衣角在风中翻飞,像是两只展翅欲飞的翅膀,带着李大江一路狂奔。
他腰间的武装带上,那把五西式手枪在寒风中显得格外醒目,枪身上还挂着丝丝缕缕的冰碴,仿佛是它刚刚经历了一场严酷的战斗。
李大江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,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:“程赵氏!公社刚接到举报,你们私藏……冬青?”程冬青的镜片闪过寒光。他早知道今夜二叔程满囤会去黑市倒卖粮票,此刻那叠盖着红戳的纸片,应该正从二房屋梁的耗子洞里飘落——像极了前世纳斯达克崩盘时的股票交割单。
当民兵从灰扑扑的油纸包里抖出三斤粮票时,赵金凤的咆哮戛然而止。程冬青扶了扶眼镜,看着父亲手中突然绷断的竹篾,在母亲掌心拖出一道新鲜的血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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