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雨安被粗鲁地扔在角落的干草堆上，铁链哗啦作响，锁住了她的脚踝。两名亲兵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。
赵凛的反应在意料之中，试探、折磨、暂时的“信任”与更严密的囚禁。他需要她的情报，但绝不会放松警惕。她扮演的卑微、恐惧、走投无路的小太监形象暂时蒙混过关，但这只是开始。
【这地狱副本真是没完没了……刚出虎穴又入狼窝，现在还得琢磨怎么宰狼？】
她蜷缩着身体，将脸埋在膝盖间，仿佛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和恐惧，实际上却在飞快地思考。
时间在柴房的死寂中缓慢流淌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外面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，不同于士兵的沉重，更显轻捷而危险。守卫的亲兵似乎挺首了身体，带着一种本能的敬畏。
柴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。
一个身影走了进来。他没有穿将军的铠甲，而是一身玄色暗纹的锦袍，身形挺拔如松，面容俊美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鸷与冰冷。他的眼睛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，只是漠然地扫视着蜷缩在角落的叶雨安。
是萧玦！那个在皇宫深处，轻易掌控她生死，将她视为蝼蚁的王爷！
叶雨安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，随即狂跳起来，几乎要撞破胸腔！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，比面对赵凛时强烈十倍！那深入骨髓的冰冷、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望感瞬间复苏。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，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【完了完了完了！他怎么来了？！这阎王爷怎么也掺和进来了？！】
赵凛紧随其后，他的姿态带着一种微妙的下位者姿态，恭敬却不失武将的硬朗：“王爷，人在这里了。就是那个小安子，从闻人柒手里逃回来的。”
萧玦没有回应赵凛，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，钉在叶雨安身上。空气仿佛凝固了，柴房里只剩下叶雨安无法控制的、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。
“逃回来了？”萧玦的声音不高，却像淬了毒的冰凌，每一个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，“赵将军，你的地牢，还真是想来就来，想走就走。”
赵凛脸色微变，沉声道：“是末将失职。此獠狡猾，又与闻人柒有所勾连，末将己严加审问，其所言闻人柒重伤及寻找某物之事，或有几分可信。留她一命，只为引出闻人柒及其余党。”
萧玦嘴角勾起一丝极淡、极冷的弧度，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，反而让人遍体生寒。他终于将目光从叶雨安身上移开，看向赵凛：“哦？赵将军倒是物尽其用。只是，本王很好奇”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叶雨安身上，带着一种审视玩物的残酷。
“王……王爷饶命！奴才……奴才……”她语无伦次，匍匐着想要磕头，却被铁链限制，姿态狼狈不堪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，恐惧真实得无需伪装，“奴才真的什么不知道，当时怕极了，奴才只想着活命……求王爷开恩！求王爷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！”
萧玦缓缓踱步上前，玄色的锦袍下摆扫过肮脏的地面。他在叶雨安面前停下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烂泥般的模样。他伸出手，那只骨节分明、曾轻易发动蛊毒让她生不如死的手，轻轻抬起了叶雨安的下巴。
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皮肤，叶雨安如同被毒蛇舔舐，猛地一抖，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。
萧玦仔细端详着她涕泪横流的脸，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里，没有丝毫怜悯，只有纯粹的、近乎残忍的探究。
他似乎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，又像是在思考如何处置一个失控的玩具。
“饶命？”萧玦的声音轻柔，却比赵凛的怒吼更令人胆寒，“你的命，从你踏进宫里开始，就不再是你的了。本王只问你一句——”
他的手指微微用力，迫使叶雨安仰头看着他深渊般的眼睛。
“闻人柒，他在找什么？”
压迫感如山倾倒。叶雨安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。
“奴才真的听不清楚……”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断断续续，“奴才就……就只想着逃……”
萧玦盯着叶雨安看了许久，久到叶雨安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那冰冷的视线冻结。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，萧玦松开了手。
叶雨安如同被抽掉了骨头，软软地瘫倒在地，剧烈地咳嗽起来，仿佛刚刚从溺水中被捞起。
“看来，你这条贱命还有点用。”萧玦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漠然，他拿出一块洁白的丝帕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刚碰过叶雨安下巴的手指，仿佛沾上了什么肮脏的东西。“赵将军，人可看好了丫～”
萧玦的语气欠欠的，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叶雨安，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利用的、用完即弃的工具，“至于她……还有点儿用，就先留着。若再有异动，或所言不实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没有说下去，但那未尽的威胁，比任何酷刑宣言都更令人毛骨悚然。
他将她视为获取情报的工具，更视她为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！
那句“先留着”他随时可以取她性命的语气真的烦人！
倒是赵凛与萧玦相继离开。
【艹！这还怎么玩？！一个赵凛就够要命了，现在又来一个不正常的萧玦！织娘！你坑死我了！】
冰冷的井水泼在身上，激得叶雨安一个哆嗦，却也冲掉了脸上最后一点污泥和血迹。
她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像洗刷牲口一样粗暴地搓洗着，指甲缝里的泥垢被抠出，散乱的头发被扯得生疼。十根手指发紫，碰一下都钻心地疼，那是拶指留下的残酷印记。
“轻点……”她忍不住嘶声抽气。
“轻点？”一个三角眼的婆子嗤笑一声，手下力道更重，“一个下贱的逃奴，没被打死算你命大！洗干净点，别污了贵人的眼！”
叶雨安咬紧牙关，将痛呼和屈辱咽回肚子里。这就是她的“安置”——从一个地牢，换到另一个名为“将军府下人房”的牢笼，区别只是这里稍微干净些，也意味着有更多双眼睛盯着她。
【不过，贵人是什么意思？】
她被扔进一间狭窄阴暗的耳房，里面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床薄薄的、散发着霉味的旧被褥。一个穿着体面些、眼神刻薄的管家婆子叉着腰站在门口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：
“小安子是吧？将军开恩，留你一条贱命！以后你就是这西院洗衣房的粗使丫头！记住了，寅时三刻（凌晨3:45）起身，卯时初刻（5:00）前必须把主子们头天的衣物送到各院！洗不干净，慢了，仔细你的皮！府里的规矩，不该看的别看，不该听的别听，不该说的别说！要是敢再跑……”管家婆子阴恻恻地笑了，目光扫过她红肿的手指，“下次可就不是拶指这么简单了！”
叶雨安低着头，做出瑟缩恐惧的样子，连声应着：“是，是，奴婢知道了，谢嬷嬷提点。” 心里却是一片冰冷。洗衣房？这倒是个不起眼的位置，但也意味着繁重到能压垮人的体力活和无处不在的监视。寅时起身？这是要把人往死里用。
管家婆子哼了一声，丢下一套粗糙的、打着补丁的灰布衣裙：“换上！脏死了！” 说完扭着腰走了，留下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守在门口，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她。
叶雨安默默地换上衣服，布料粗糙磨人。她忍着手指的剧痛，慢慢整理着衣襟，动作笨拙迟缓。门外仆妇的视线如同芒刺在背。她知道，明面上是洗衣房的粗使丫头，暗地里，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赵凛的掌控之中。那些“路过”的护院，那些眼神锐利的仆妇，甚至洗衣房里其他沉默寡言、却时不时偷瞄她的妇人，都可能是赵凛的眼线。
【影卫？呵呵，比起这将军府里无处不在的‘眼睛’，影卫倒显得光明正大了。】叶
接下来的日子，叶雨安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“生不如死”。
寅时的梆子声如同催命符。她必须在冰冷刺骨的井水里开始一天的劳作。寒冬腊月，手指上的冻疮和拶指的伤叠加在一起，每一次浸入冰冷浑浊的皂角水中，都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。
沉重的衣物，尤其是那些沾满汗渍、油污甚至血迹的军服，需要用木棒反复捶打，震得她本就未愈的内腑隐隐作痛。
手指麻木，几乎握不住木槌。动作稍慢，监工的婆子尖利的斥骂和藤条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，在她背上、手臂上添上新的青紫。
饭菜是最粗糙的粟米粥和咸菜，分量仅够吊命，还常常因为“手脚慢”而被克扣。晚上回到那冰冷潮湿的耳房，浑身酸痛，手指连弯曲都困难，只想立刻瘫倒。
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彻底摧垮、只知机械劳作的卑微奴才。
身体的痛苦尚可忍耐，精神的煎熬却无孔不入。洗衣房的女人们大多麻木冷漠，偶尔的窃窃私语也充满了对她这个“逃奴”、“祸害”的鄙夷和疏远。
她能感觉到那些无处不在的窥探视线，有时是监工婆子，有时是路过的护院，有时甚至是一个看似埋头洗衣的妇人。她必须时刻绷紧神经，控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，不能流露出任何与“癸七九”相关的痕迹——那份被织娘唤醒的、属于暗子的冷静与伪装。
唯一支撑她的，是夜深人静时，蜷缩在硬板床上，脑海中反复演练的刺杀计划。目标：赵凛。武器：暂时没有，但洗衣房能接触到各种东西——碱块、某些强力去污的植物汁液、甚至晾晒衣物的竹竿……
机会的话，等待赵凛放松警惕，等待他靠近她这个“无害废物”的时机。她像一头潜伏在深渊的受伤野兽，舔舐着伤口，积蓄着力量，等待着致命一击的瞬间。
这天傍晚，叶雨安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，抱着最后一批洗好的衣物送往一个偏院。夕阳的余晖拉长了她的影子，显得格外瘦小伶仃。路过一处回廊时，隐约听到前面有说话声。
“……将军吩咐，过几日府上有贵客，各处都警醒些！尤其是西院那边……”一个刻意压低、却难掩威严的男声传来，是赵凛身边一个得力的副将。
叶雨安的心猛地一跳！贵客？她立刻放慢脚步，将身体隐在廊柱的阴影里，抱着衣物的手微微收紧，耳朵却竖了起来。
“……是，属下明白。西院洗衣房那个……”另一个声音应道，带着询问。
“那个小安子？”副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和掌控感，“继续盯着。将军说了，她是饵，鱼还没咬钩之前，别让她死了，但也别让她好过。让她多吃点苦头，磨掉那点不该有的心思。贵客在府期间，更要盯紧，别让她靠近前院惊扰了贵人！”
“是！属下明白！保证让她连只苍蝇都接触不到！”
脚步声渐渐远去。叶雨安从阴影里走出来，低着头，继续抱着沉重的衣物前行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。但她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！
贵客！过几日！
赵凛府上的贵客，必定身份不凡，防卫也会更加森严。但同时，注意力也会被分散，赵凛本人或许也会因为应酬而露出破绽！更重要的是，“别让她靠近前院”这句话，恰恰暴露了赵凛的防备重点——前院！那里，才是他真正活动、会见贵客的核心区域！
【机会……也许真的来了……】她需要更仔细地观察，需要知道那位“贵客”是谁，需要……找到一个能让她这个“西院洗衣房粗使丫头”，合理接近前院、接近赵凛的理由或缝隙！
她抱着衣物，一步步走向偏院。夕阳将她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，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石板上，也踏在通往未知杀机的荆棘之路上。手指的伤口在衣物的摩擦下隐隐作痛，但她仿佛感觉不到。她的全部心神，都己被那个即将到来的“贵客”和可能随之而来的转机所占据。
将军府的夜，似乎比往日更加深沉，暗流在无人察觉的角落，悄然涌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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