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诺挑眉——这公子倒是个霸道性子。只得转身回帐，铺开信纸后却犯了难。思索片刻，他索性抛开那些文绉绉的客套，提笔写道：
"雨肖兄钧鉴：
信己拜读。安明之事不过求生之举，不敢当'奇谋'之誉。他日若有机缘，再与雨肖兄把酒论兵。
萧诺 手书"
墨迹未干便折起信笺，交予信使时忍不住问："你们公子...平日也这般..."
信使会意一笑："公子常说'英雄不问出处'。"说罢郑重收好回信，翻身上马绝尘而去。
萧诺嘴角噙着笑意，到是个有趣的人。
帐帘忽被掀开，何里正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。
"三儿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？"老人瞧见他神色，打趣地问道。
萧诺忙起身搀扶："何爷爷快烤烤火。"他将炭盆拨旺，"外面这么冷，您有事唤我过去便是。"
何里正接过热水抿了一口："老骨头多动动才舒坦。"他望着帐外阴沉沉的天气，"眼看就要下雪了了，三儿可有打算？如果在云州落脚，按常例，咱们这些人怕是要被分到各村去..."
老人话未说尽，萧诺己了然于心。他拨弄着炭火轻叹："若我是云州郡守，也会这么做。一则没有村子容得下两千多人，二来..."火光映着他忽明忽暗的侧脸，"咱们这一路的名头，任哪个官老爷都不敢把咱们聚在一处。更何况在云洲，这里可是大乾的粮仓，容不得半点闪失。"
炭火"噼啪"爆出几点火星，映得萧诺眉目深沉。
"外来户受排挤倒是小事，"何里正拨了拨炭块，"咱们这些有把力气的，总不至于吃亏。可那些孤儿寡母..."
火光忽地一跳，照亮萧诺攥紧的火钳："当初我许过诺，要带他们活命。"喉结滚动了下，"可这一路走来，何爷爷您也瞧见了，边关将士饿着肚子守城，泽州百姓啃着树皮度日。都看着云州的粮食，除了那些不纳粮的老爷们，哪有好活的路？"
炭火映照下，何里正浑浊的双眼忽地清明起来："三儿，你心里...可是另有盘算？"
萧诺拾起火钳，在炭灰上划出几道痕迹："且等探路队的消息。"顿了顿，又添上一笔，"若大伙儿都想留下，我也会想办法让大家安稳下来。"
"我明白了。"何里正缓缓点头。"
五天后，萧诺迎来了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场雪，大雪纷飞中，萧诺背着西十斤的石块跑在队伍最前。雪花刚落在他的肩头，就被蒸腾的热气化成了水雾。
"跟紧了！"他回头吼道，白气从口中喷出又迅速消散。
身后的护卫队们同样负重奔跑，积雪被踏得咯吱作响。有人甚至敞开了衣襟，露出结着汗霜的胸膛——在这冰天雪地里，背着西十斤的石块跑步谁还会冷。
晨训归来，萧诺刚灌下一口热水，帐帘便被掀开。萧赵氏挎着包袱进来，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。
"娘！"他忙起身搀扶，"快暖暖手。"说着递上温着的陶碗。
萧赵氏笑着抿了口热水，从包袱里抖出一件狼皮大氅："来试试，我和你奶连夜改的。"她踮脚为儿子系带时，忽然红了眼眶，"又长高了..."
狼皮裹住肩背，暖意瞬间驱散寒气。萧诺喉头动了动："让您和奶奶受累了。"
"傻话。"萧赵氏替他抚平衣领褶皱，"娘就盼着你..."话到嘴边又改了口，"盼着咱们一家子都好好的。"
萧诺突然抱住身形单薄的萧赵氏："儿子发誓，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，再也不会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。"
帐外风雪呜咽，却盖不住妇人带着哭腔的笑骂："混小子，尽说胡话..."
母子二人又叙了些家常，萧赵氏才拢了拢衣襟起身。萧诺执意要送，却被母亲按回席上："外头风紧，你刚出了汗。"
他只得坐帐中，望着母亲消瘦的身影没入风雪。
帐帘落下时，一粒雪籽被风卷进来，正落在萧诺手背上。冰凉刺骨，他摸着温暖的披风陷入沉思......
刚用过午饭，大虎裹着一身风雪掀帘而入。萧诺递过碗热水："烤着火说。"
大虎仰脖灌下热水，抹了把嘴："三儿，这次可探着大鱼了！"他压低嗓音，"云州普陀山的和尚反了，领头的惠普方丈聚了上万信徒。"
炭火噼啪作响，映出大虎眉飞色舞的脸："那帮秃驴打着'神佛救世'的旗号，搞什么'圣库'——逼百姓按'天朝田亩制'交粮。不过..."他忽然咧嘴，"他们倒不杀平民，违令者都押去佛前'超度'。"
"还有更绝的！"大虎凑近几分，"沿海有个'虎王'王虎，原是江湖豪侠。因见不得官府欺压渔民，带着帮好手端了县衙。"他比划着，"如今喊出'均田免赋'，专劫官商充作军饷。"
萧诺拨弄炭火的手忽然一顿："有意思，云州是杜丞相的地盘吧，他的后方要乱起来，这场戏可有的看了。"
说起杜丞相，大虎想起打听到的另一件事："杜丞相把小女儿送进宫当了皇后，圣旨都传遍各州了。"
萧诺手中茶碗一顿，低低的说了一句："泽州...怕是要见血了。"
"三儿，你刚说啥？"大虎挠了挠头，没听清萧诺的嘀咕。
"我说..."萧诺叹了口气，"云州和尚造反，咱们怕是没法在云州落脚了。"
提起这事，大虎顿时愁眉苦脸："眼瞅着就要安顿下来了，偏叫这群秃驴给搅黄了！"
"只能另谋出路了。"萧诺拍了拍大虎的肩膀，"去把队长和族老们都请来，咱们得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。"
很快，众人便聚集在萧诺的营帐中。萧诺示意大虎将云州的最新情况详细说明。
听完汇报，帐内顿时炸开了锅。有人捶胸顿足，有人破口大骂："这群秃驴尽坏好事！"众人七嘴八舌地争论着，却始终拿不出个准主意。
"三儿，说说你的想法。"何里正抬手示意众人安静，转向萧诺。
萧诺深吸一口气，沉声道："这些日子我一首在琢磨咱们安家落户的事。迟迟未动，是有诸多顾虑。"他环视众人，"一旦在此定居，按例必要分户而居。其他人我倒不担心，只是这些失去顶梁柱的人家..."
他声音渐低，握紧了拳头："我萧诺向来说一不二。当答应过弟兄们的事，就一定要办到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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